一更
楚京枝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研究方向是什么？”
乔念：“……查过。”
楚京枝意外：“什么时候查的？”
乔念安静须臾,承认道：“你那次离开，我说要给送你一面锦旗后。”
楚京枝笑了：“那么早就对我有好感了，上网查我,把我查得那么仔细，一边还跟我装？”
乔念被调侃得不自在，低头看景色。
楚京枝也低头看景色。
索道缆车徐徐上升,秋末色彩丰富的景色尽收脚下。
双脚悬空，仿佛万丈那么高,却不叫人觉得心慌害怕。
会出意外吗？比如它突然停下,或是突然坠落下去。
不怕。
楚京枝望向身边的乔念,乔念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爱人先爱其人品，她相信乔念会保护她。
“如果掉下去，”楚京枝擡头问,“你怕不怕？”
乔念深深地看着楚京枝：“我是妈妈和阿妈的女儿,她们的爱至死不渝，我也会保护爱的人直至死亡。”
楚京枝便笑了。
她就知道。
重新靠到乔念的肩上,楚京枝轻声说：“春天的花粉，冬天的雾霾，秋天的干燥,夏天的兴奋情绪，这些都会诱发小竹的哮喘,但阿妈对小竹悉心照料，随时把脉换着药方给小竹调理,婆婆也经常给小竹针灸,小竹已经好了很多……我的针灸就是跟婆婆学的,小时候，婆婆还和我们住一起,婆婆也会在医馆出诊，楚氏医馆就是跟婆婆的姓，我妈妈不喜欢学中医，但偏偏喜欢中医世家出身的我阿妈，婆婆说她们俩非要结婚的话，阿妈以后就继承楚氏医馆，我阿妈本来还有大家族呢，结果就这么为爱入了赘……小竹离世后，婆婆难以承受，就搬回老家住了。”
楚京枝想到哪里说哪里，说得断断续续。
“小竹说喜欢上学放学和我走着去学校，越被细心照顾的孩子越喜欢户外，她喜欢看阳光，喜欢看路边小花和树上的桃花李花樱花……我们怕她花粉过敏，所以家里从没养过花，妈妈很喜欢花，但不敢养……我们就搬进了学校附近的居民楼，那天是楼下邻居家燃气泄漏引发的爆炸，火焰上升得很快，楼上就是我和小竹的房间。”
楚京枝的眼里燃烧着那场无情的大火。
“在爆炸之前，我们全家就已经吸入一氧化碳煤气中毒了，阿妈先醒来，浑身无力腿软，头疼恶心，支撑着叫醒妈妈，阿妈让妈妈先抱小竹出去，阿妈拿上小竹的气雾剂和氧气瓶再抱我出去，火焰往上走，我们下不了楼，她们就抱着我们往楼上爬。”
楚京枝停顿了很久。
久得索道到了终点。
乔念带楚京枝走出缆车，弯腰背上楚京枝，继续往山顶爬。
楚京枝用毛毯包裹着两人，湿凉的眼泪贴着乔念的脸往下落：“但还是迟了，用了气雾剂和氧气，浓烟太大了，小竹一直在咳，剧烈地咳。”
到达山顶看日出的地点，乔念放楚京枝下来，心疼地擦楚京枝脸上的泪。
许久。
楚京枝看着天边说：“我总觉得我带着小竹的生命继续感受这个世界，所以我要快乐些，我要什么都尝试，我要替小竹快乐……我也因此，都这么大了，还和我妈和我阿妈住一起，她们心底的伤痛比我更多，她们疼我，我也要疼她们，不能再让她们看不到我这个女儿，我们家氛围还不错，是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那天酒庄的那个女孩子，眉眼和小竹很像，可以让我自欺欺人小竹还活着，并且平安长大了，过着和那个女孩子一样平凡简单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所以我加了那个女孩子的微信。”
在这时，看到了日出。
太阳从远空升起，逐渐日照金山，洒满金色的光辉。
在雨过天晴后，在晴朗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新的一日在金色朝阳的光芒中升起。
乔念和楚京枝两人闪着泪光的眼里，映着山顶最美的日出。
乔念搂着楚京枝的肩膀，轻声说：“她一定会以另一个方式，在姐姐的生命里感受到、这个明媚灿烂的世界。”
“是啊，”楚京枝流着泪笑，擡手指远方的太阳，“好美，像小竹拉的金黄的便便。”
乔念：“……”
“美不美？”
“……美。”
“像不像？”
“……像。”
楚京枝满意地笑了。
乔念心疼而温柔地看着楚京枝的侧颜。
她知道楚京枝一定很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睡得那么熟，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妹妹，但可能楚京枝从没有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过，默默地以她的方式守护和救助病人，以得到对自己的宽恕。
楚京枝擡眼看乔念，看到乔念含着泪光心疼看着她的目光。
楚京枝一怔，闭着眼对乔念仰起脸。
乔念温柔的吻落在楚京枝的眉心：“小竹会知道你过得很好，她会祝福姐姐。”
楚京枝睁开眼轻笑，靠在乔念的肩膀上，继续看无与伦比的灿烂日出。
是啊，梦蝶宝宝在，小竹也一定在吧。
她没能保护好的小竹。
楚京枝潸然泪下，仍旧自责地想，希望小竹来生能投胎成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平平安安地长大。
·
下了山，去餐厅买了早餐，两人回房洗漱吃早餐，乔念吃得快，吃完忙活拆被套被单。
楚京枝慢悠悠吃着早餐，边欣赏乔念走来走去的身影，笑得不行：“也不知道小姨昨天就带阿姨们回去是不是故意的。”
乔念失笑点头，小姨肯定能预料到她一大早上干这活的一幕。
把小姨带来的东西都装车里，退了房，乔念给楚京枝打开副驾的门，让楚京枝坐副驾。
楚京枝却绕过车头坐进了主驾：“昨天都开过来了，没事。”
乔念担心地走过来，俯身说：“你刚退烧，我开。”
楚京枝坐在车里看乔念：“已经退烧三四个小时了，不是刚刚退烧，你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