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类有人类的语言?”
女生摇头:“就像人类有喜怒哀乐、欲予欲求的神态,即便把神态藏起来,也是一种语言,是‘谎言’。”
“但彼此的语言并不相通,你能看懂?”
“总有一些表达可以跨越所有歧异,就像你吼一声,大部分动物都会被吓一跳,逃走或者反击。”女生的口吻像空中云薄薄的尾巴,让人捉不住,怡然自得地来,怡然自得地走,“何况我喜欢,一切会飞的,我都能读它们的语言。”
这一刻薛潮知道了,她不是喜欢会飞的、飞得快的,她是喜欢自由。
“怎么,你上辈子也是长翅膀的一员?不是蝴蝶,就是天鹅,孟婆汤兑水,让你记得这诀窍了?”
女生被逗笑了:“那该请我去当专家。”
薛潮悠悠地凑近,突破了礼貌距离和安全距离,他的脸真快圈进镜头里,似乎想逆着镜头,看看她的内里。
镜头的反光里,他的闪蝶头颅挥动翅膀,只他们两个看得见。
无声对峙了好一会儿,女生的拍立得头颅忽然响起快门声,薛潮顺势后退。
女生取出照片,因为距离太近,没法对焦,只见漆黑里模糊的一抹蓝,不知道是他的异头还是人头上嵌的蓝眼睛。
“送给你了,录像社在办活动,一等奖摄影作品可以换一台摄像机。”
薛潮弹了一下照片:“糊成这样,安慰奖吧?”
她的朋友找她,她的朋友又变了一个,她笑着挥别,说:“给你黑幕!”
唯独她没变。
不是普通的学生证异头、总出现的几个同学,薛潮逛校园的时候搜了他们的身份,唯独这个女生的名字不像真名——她叫“白白”。
那只找不到的天鹅也叫“白白”,所以他说她上辈子也长翅膀,他还很“聊斋”地想,她不会真是天鹅变的吧?
然而除了名字,其他信息正常,她是录像社的社长。
他们原先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年级,倒不是因为她,而是“薛潮”因病休学过一年,降级到白白的班级,两人成了朋友。
他在学生会的系统里查到了她的证件照,他有印象,器官事件的寻人启事里有她,而且失踪的日期最早——她是第一个受害者,主线剧情噩梦的开端。
录像社的门没锁,进门就是整面照片墙,三单元时的录像社,照片墙是社团月的内容,每一张都热闹,人群、摊位、彩带、各社的看家本领与镇社物件。
现在的内容是“摄影比赛”,有各种主题的照片,包括社团月那样热闹的照片。
但单有两列,每一张都是一个人、一件物,超不出三种色彩,角度也奇特——仰拍的向日葵花盘冲向万里无云的天空,白色书页上一个个小方块似的黑色印刷字、灰扑扑的废弃画室里立着一个米白色的空画架、陷进泥土里的红玫瑰、夹在宿舍枕头上的头戴式耳机,以及在实验室玻璃后,仿佛已经飞在天空的闪蝶……
那相衬的色太鲜明,像存着灵魂,借一点视觉扑面而来。
她不是天鹅变的,她是即将变成闪蝶的未完成体boss。
再次回到病房,这次看到无影灯,薛潮控制住身体,没去调节减弱的心脏,心跳越来越慢,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眼睛闭合。
直到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陷入遥远的黑暗,一句有点黏黏糊糊的拖长音将他从远方拽回来:“嗯……王子该亲吻沉睡的公主了,准备好醒来了——唔唔唔!”
薛潮捂住凑来的嘴,起身将他推远,江冥柔弱地倒在他的腿上,黑色长发铺在白色的床单,轻巧地搂住他的腰:“翻脸就不认人,不是你作死钓我出现的时候了!”
薛潮呵了一声,嫌弃地薅远他的头:“那你倒是别上钩啊。”
“水上空气好,我高兴。”江冥的头死命抗争,钻了他掌下的空子,阴冷冷的脸贴在他腹肌的位置,笑道,“没有你,boss也完成不了。”
“但boss破茧了,我可就死了。”薛潮垂眼看他,“‘我’虽然是闪蝶的源头,但这是‘我’的梦境。”
不像之前是别人的梦境——凡带亡魂回到梦境的闪蝶,梦境坍塌时,也跟着消亡——现在‘薛潮’的梦境与孕育boss的茧不分彼此,她成,就是他死。
江冥下巴垫着薛潮的腹肌,微微擡眼,正常的黑色,但没带笑,非人感就尤为鲜明,无需殷红色和麦芒似的野兽瞳孔,这是他残忍而无常的本性。
写着“所以呢?”。
祂的目标是boss,祂只管破茧成功,其他人事物落得怎样的下场,与祂没有关系啊。
但薛潮的眼睛同样会说话,江冥几乎一对视,就瞧见平静海面下疯狂的波涛——祂敢问出口,他就敢同归于尽也不让他如愿。
有薛潮的前科做参考,江冥权衡一下利弊,还是薛潮冷静发疯的阻力更大,于是他收回那双没人情味的眼睛,卖乖地蹭了蹭。
“在她破茧而梦境没有完全坍塌的瞬间杀死她就好了,你不是最会卡时机?杀死她的办法嘛……蝴蝶的翅膀故而美,可没了中间的躯干,飞不起来,翅膀其实不重要,杀她的秘诀就是杀了她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