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寻亲
路员外带了补品和药来探望祖母，在房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召唤，倒瞧流水席般山珍海味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十分忧心：“祖母近日身体如何？”
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是做惯了的老人，在府中做活了大半辈子，员外家人又都谦和识礼，长年累月，很难不生出真心。她也是一样的忧心忡忡：“自从入冬后，总说身上寒凉，多少衣物裹上都徒劳无功，药嫌苦也喝不进去，总是喝了一碗剩下半碗，成天坐在那把摇椅上，说是……”
“是什么？”
“是先前老爷留下的遗物，摇椅缺了个角，我怕老夫人摔，便劝她少坐在风口。她也不听，一味只提及前尘往事。”
路员外年纪不大，尚在而立之年，却已送了一双父母离去。少年丧父原是世间十大悲苦之一，而当下，又要眼睁睁看着自小扶持自己长大的祖母口出谵言，病入膏肓，仿佛人穷极一生也十分难走出一道轮回，兜兜转转还是会重蹈同样的覆辙。
他对嬷嬷解释道：“据说祖父先前是个木匠。”
员外治下有方，可原是不必说这么多的。嬷嬷挽着手，听出几分悲凉想要忆往昔却无人可言的意图，因而附和道：“这样啊。”
默默一会儿，嬷嬷挣扎片刻，还是说：“老太太兴许是想孙子了，总将当年走丢的小少爷放在嘴边。一时又说送他去上学堂，一时又说起了烽火不要在外间游荡。我想她是分不清以往与当今的时光了。”
路员外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对老夫人近身奴仆交代一番，便施施然离去。
老太太不是她的亲祖母，是爷爷的嫡夫人，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他大伯亲生的小儿在三岁时走丢，若是找回来，恐怕要叫弟弟的。
他时常听祖母念叨，弟弟的左眼下有一颗痣，背上有一块像银杏叶一样的胎记，因此乳名称作小杏儿。至于大名，祖母健忘后，就没有人再知道了。
祖母提起走丢了的小孙儿，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小杏儿小杏儿！”然后抓着什么去够门前那棵大槐树，像是旧日里和谁玩过相同的游戏。
自小他便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一个人的消亡是从记忆中开始的。无论你叫什么名字，曾经爱在哪个院子里玩耍，喜欢或爱过什么人，只要仍旧记得你的人慢慢死亡，存在的痕迹恰如风中烛火，只差一点就要被彻底抹去了。
下人凑在路员外耳边：“小少爷带了两位生客。”
不知是怎么了，路员外亲眼所见客人时，想的竟是未曾谋面的堂弟。
才为祖母心事烦恼，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恰好应了他的心绪。
陆扬察觉异常，却彬彬有礼试探了一句：“打扰，敢问大人见过我吗？”
路员外从一种惊心的心跳声中晃神，定了定目光，说：“并未。也不是什么大人，不曾有过功名，只是祖上有些基业，蒙承荫蔽罢了，不必如此称呼。杨绍？”
穿着古怪的账房先生应了一声，走上前厅，飞快地在陆扬身上瞟了一眼，动作极快，除了看人的和被看的基本上都没能察觉。
路员外查问了一番相遇始末，见自家儿子眸光闪闪，骄傲地挺起胸膛展示功课，不由得多了几分安慰。
他还是排遣不掉潜意识带给他的暗暗心惊。
“虽说初次见面，有些许冒昧，在下还是斗胆一问。”他搓了搓掌心，“陆公子父母亲人俱在吗？”
“爹！”豆豆阻止道。
杨绍合起的掌心抖了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均聚焦过来。
陆扬不解其意，迎上众人目光，有种无言的紧张但还是说：“我养父已在三年前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