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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神明之术(1 / 2)

第99章神明之术

陆扬后来复盘过很多次当年那局游戏。

没听见魏逐风开口说话也好,一心只沉溺在任务中也好,为不知道信仰是否还成立的王族卖命,行尸走肉,不像人样……这些都不是借口。

怎么就没能认出来呢?

怀着最深重的疑心,在腥风血雨的缝隙和角落里,共享一片尚未全圆的月亮。

上天对他还是慷慨的,就如此有负于人,还凑出了这许多次阴差阳错。

怎么就没能认出来呢?

匆忙一见后音讯全无的空白岁月里,他是否也因为感到委屈,诘问过这句话?

陆扬动了动手指,还是想不出推脱的借口和交代,因而不再考虑了。

这样没关系,他想,下回问问不就是了?

州判人还怪好,没做出抓捕犯人的样子,客客气气还给人备了辆马车,好像只要礼数周全一些就不是刻意请人到小黑屋里喝茶似的,完全是虚张声势。

但他猜当日破庙小景叫破的那一句换来的并不是真情实意的怀疑,否则眼下的待遇不至于这样宽松,他猜测知大人并不同路宏正一样,拿得出画像孤本为心中猜想佐证。

哪有那么多死而复生的话本传说?朝廷说死就是死,说生就是生。

退一万步而言,平反早就盖棺定论,剩下一些有待落实的细枝末节不断扯皮,谁也不能说他是要犯或叛国贼。若有疑义,写折子上达天听或在民间广而告之都成,他是没有异议的,就怕姓赵的一家又睡不好一个囫囵觉了。

他讽刺地勾了下唇角。

没人比他更能豁得出去了,一个承诺算什么?

因此临行前,他在路宏正耳边低声说:“我猜你从哪里煞费苦心地搞出这么一副画像来,并不是为了置我于死地,至少在此时此刻,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您放心,老太太久病卧床,我既然应允了要哄人开心,不会给路家找麻烦。”

不知道路员外能不能懂得这份诚心。

除了扬州知府的反应速度无从预料,到现在坐在马车前的一切都在计算之内。

他找的不是麻烦,是银子。

“看清马车上的人了吗?”

官衙口伸冤鼓旁有面墙,不大,专门用来布告重刑犯。近来恐怖的杀人犯、盗窃者画像统统被压了下去,最上面齐齐贴了许多张告示,风吹日晒下已然发黄,依稀能看出人头画像上无不用墨色批注,圈起了大大的“通缉”二字。

有两个刻意装扮过的身影毫不避讳地站在白纸黑字下,仔细打量五官,隐约能发觉二人面孔与榜上罪大恶极的匪徒有惊人的七八分相似。

说话者身形高大,两颊留了一圈唬人的虬髯,一开口却是文质彬彬的温和语调,反差感极大。

他的同伴很快应了他,只是脸色也不太好看:“看清了。”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战场上箭无虚发,更何况车厢只有咫尺之离,只要不装傻,都能看得见。人生在世,总会有些故意不想面对的时刻。

静默许久,到那小片人马施施然过去再也看不见影,伊始说话的那个男人复又开口,语气十分艰难:“先回去报信吧。”

“好。”同伴道。他也觉得这样更妥当些,只是对话早完了,腿却像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动。

“懿轩。”狭窄巷道里的冷风最大,差一点就要吹掉粘得没那么牢固的假鬓髯,他说不清是心寒还是茫然,“你说,将军会站在我们这边吗?还是他真的接受了那位的致歉,觉得又无所谓了,又可以为人卖命了。”

柳懿轩心中虽然也有多番疑虑,一转头忽然瞥见了那些摇摇欲坠的告示。把姓名和容貌都贴到眼前了,他们尚且不放在心上,依旧是大摇大摆,要人没有要命一条,有什么可畏畏缩缩的呢?

他敲了敲墙,笑道:“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咱们学到了亡命徒的气质,怎么将优柔寡断一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徐大哥救出来,得见故人说不定还是意外收获。为节省时间,我回去通报,你在这里再多盯着点,有什么动静及时复命。”

破庙一别,刺杀和利箭下仍面不改色,恐怕是得到了知府大人的赞许,变成了不知立场、“犹可感化”、不算无药可救的自己人。人把居心不良写在脸上时,就会笑得十分和蔼。

还不知道自己同时被敌我两方都列在了重大怀疑对象清单里,陆扬看到他也很开心,在他眼里,知大人头上就顶着两组白花花的大字:一个是冤大头,一个是银票。

他舔了舔嘴巴,在茶叶上来之前。

知府:“……”

给了颗甜枣,就该杀杀威风了。

不如所料,知府并没立刻用他。无论话说得有多好听,所有失去人身自由,被监视、限制一切行动的行为就叫作囚禁,身陷囹圄不会因为名头多好听就不是笼中之鸟。

陆扬在一间恰恰能展开臂膀的小房子里待了三日。

没人管他,领他进屋子的小官只匀出了几根味道刺鼻、浓烟滚滚的劣质蜡烛,黯淡发黑的白茶饼,还有一股经久不散的霉味,幸亏没换上“囚服”,衣食住行好歹还保留了一项没遭荼毒。

往路府送器件和茶点的下人显然不知道这事,仍勤勉地替殿下照看着金贵又挑嘴的公子。既不是关押便没有不允许亲眷探视的道理,路宏正将能保存时间久的东西挑拣了一些送来,只不过在上头的授意下都没到陆扬手里。

三日到,大门开,关差皱了皱眉,这娇生惯养的书生竟还没疯。

不仅如此,甚至很自得其乐。

沉吟片刻,知府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他手落在陆扬肩膀上,像掸去灰尘一样拍了拍:“小陆兄弟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屈尊挪步,下地牢里帮本官审个人。”

陆扬微怔。

起初冲进鼻端的是一股被阴湿环境浸透的血气。

他看见有个被施了杖刑的囚犯,从腰向下到大腿一块全部鲜血淋漓,有气无力地趴在一块板子上,艰难支撑起上半身,勉强还有口气。

单间牢狱内还有个身量芊芊的姑娘,一身素衣,不施粉黛,长发用一根火红色的布条缠起,手腕上留了一枚残存的银护腕,只是绕在周身的鲜花全都凋零了。

她靠着板凳坐着,阖眼静息,大拇指和食指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手指一摩梭,那些血壳就会像斑驳的墙皮一样稀里哗啦掉下来。隔一段时间她会替板凳上的犯人换一次药,以防伤口化脓。只不过伤药都是狱卒给的劣质止血药,治标不治本,凑合着用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