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接触上瘾
“一桩门派一座村寨，如果想隐居不为人所知，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那小孩抓着废铁磨箭头，跃跃欲试。
少年吹掉了锉刀上的屑灰，头也不擡：“不去。”
“……”头发还没完全卷起来，鼻梁看起来也能一碰就歪，完完全全还是个幼童的模样，却从这时就修炼出了一边脸红一边嘴硬的本领，“谁要去了？”
“我对悄悄溜进秘境幽谷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想太多了。”
半个时辰后。
魏逐风撑脸，生无可恋地说：“所以为什么不去。”
他当然不会看见阴影里弯起来的笑眼，像恶作剧得逞般的了然。
他选择性地忽略掉自己也是短暂皇宫黑户的事实，给人家有正经编制户籍的普及闯空门的正确秘诀。
陆扬说：“所谓世外桃源，抵御外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地靠天堑。”
但是淮铜山没有天堑。
宋舟只看见了一道黑影，准确来说，是一道卷起残叶的风，霎时间耳边响起一模一样的话，自背后盗起一身冷汗。
穆如南同一时间动起来了。
抛开灯绛阁那帮追魂索命的鬼魂不谈，世上轻功无人能出其右。
疾风被一剑断下。
有人挡在身前，“后生可畏。”
畏不畏的不敢言，来人比穆如南更缄默些，使得数年不曾开口质问身份的大当家不得已，问出了那句经典的开场白。红袖飘飘掠过面容，压迫感十足：“来者何人。”
“赎，抢，做客。阁下喜欢哪一种？”
“明抢没门，做客不欢迎。我这的赎金可不便宜，更何况未经允许，无故擅闯之人，至少也得往上加三成。”
“坊间传闻无误，穆山主面若谪仙，爱财如命。”
穆如南罕见地弯了弯唇角，微不可察：“那这流言可就错了。”
她眯了眯眼，见这黑夜里窜出的男子形容狼狈，袖口挣破，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残渣；血迹从手指一路蔓延至肘间，胸前还有一大片不规则的鲜红；提起一把剑都是勉强，晃荡快要摔倒，肩胛恐怕有撕裂伤。出手者要么想废了他，要么想杀了他，或者二者兼具。
蹚风冒雪，跨过生死流域，无论如何都不该夜闯淮铜山，可他偏偏就是来了。
没工夫打嘴仗，她没有半分同情，只觉得其人蠢得透顶：“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里的赎金很贵。”
不管是哪个痴情种都望而生畏的数目，只见这显然拿不出多少钱财的后生筋疲力竭地一笑。
“我的确不宽裕，所以我将家兄带来了，一切花费山主就从他头上扣下吧。”
他极慢地眨了下眼，像一棵失去春日暄风的芦苇，生机一点点从身体里抽出，不可挽回地渐渐垂下头。
再等等，再等一小会，撑住。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失去掌控，穆如南身后的影影幢幢的竹影慢慢变得模糊，感官却被无意识地急剧放大，他仿佛能够听见方圆几十里无数人踩地的咚咚声，如雷鸣贯耳，剧痛地撞击着不堪重负的心脏——越来越多的人在朝这边来。
缓缓亮起的火把无比刺眼，千里单骑，竟被一众人怒不可遏地包围住了。
他拼命撑开眼，和蔼可亲地朝着这群阻碍他前进的人微笑，平静如水，阴冷油然而生。
急切像一株无可奈何，忙于迸发，春风吹又起的火苗。
他猝然跪倒时，一双布满风霜的手单个拎起了衣领，恨铁不成钢地朝后拽了一瞬。
火苗霎时间被人拢在手心里了。
他挽住，碎碎念道：“这样回来就不会挨骂了吧。”
“照旧，等你清醒时。刻意弄伤自己，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
“可以让你愧疚。”他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只是依旧喃喃，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愧疚比喜欢长久。”
“长本事了魏逐风。”陆扬双手抖动着，找不出该搀扶哪一块没有淤青的地方，默默转了迁怒的手臂，手掌稳稳垫在肩背后心。
奈何语调愈发愈发锋利，不近人情。他挑了挑眉头，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你特别好。”
此人一愣，喉头滚了滚：“可以再连着叫一遍吗？”
周遭全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多大的仇怨啊。
“我明天再跟你算账。”当事人气笑了，迫于不想被一大堆人聚在一起当猴子看，转头就想走。
一根绷紧的弦缓缓放松下来，意识混沌间，魏逐风皱了下眉，抓住了陆扬的手，“你发烧了。”
宋舟也碰过他的手，柳懿轩盯着他的脸超过了一柱香的时刻，可他们谁都没有发现过高的体温，和微红的侧脸。
可魏逐风仅仅只是碰了一下。
陆扬似笑非笑：“想你想的。”
“是真的吗？”
“……”喉间滚了滚，他舔了下嘴巴，“我会做噩梦，梦见你被哪个王八绿豆大的怪物一掌拍死了。”
魏逐风气若游丝，却渐渐真的放松下来：“手指头大小，怎么能拍死？”
“你和噩梦讲因果？”
“好吧。”他扯动嘴角，“知道了。”
“……”陆扬忍了一下，强迫视线看向别处，最终还是狠狠皱了下鼻子，嗓子已然全哑了，“下回不许这样了，就算要去冒险，也带上我。虽然我现在很没用，至少还可以挡刀啊。”
“我梦到你死了，每次惊醒都要点灯起来坐半晌，像凌迟一样细细回忆一遍，确认不是现实才又躺下。”
魏逐风说不出话，但他直觉这一生未曾听过如此的软话，滚在心口间复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能再出事了，好吗？”陆扬默默跪下来，额头抵在魏逐风的肩膀上，自问自答道，“好。”
“我还没和你聊过，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很落魄，这我就放心了。陆将军。”穆如南走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大庭广众下调情有碍观瞻，连这么都要荼毒，他是如何看上你的。”
“给人说媒的毛病还是没变。”陆扬头也不回，怀里靠着个睡过去的青年，胸口油然而生一阵暖融融的痒意，指尖或许是因为过烫的体温，每当触碰时就酥麻，从前也没发现不算亲密的身体接触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因为我在等待他，而我等到了。
身体居然更清楚归属感这回事。
病症以外的热意攀爬之上，这次他没有用旁的借口搪塞，反复用手指摩梭，为上瘾惊异。
“玉面红娘大人，就你这本领真能做成个什么亲吗？”
“噗……”柳懿轩徐子良等一干耳闻过内情的近卫很不厚道地笑了。
杀人诛心啊陆将军。
穆如南松动了片刻的神情在思及其他时陡然凝滞：“若你是来招安的，趁早滚。”
他瞥了故人一眼，没说好还是不好。
“奇怪了，不是你们一个个非要将我裹挟进选择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