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传承
十几里外,魏逐风慢慢擡脚踏离了一条像蛇一样的绳索。
然后他就看见空中漂浮起一阵熟悉的雾气。
和三年前他走失在寒潭让人虚浮的酒香如出一辙。
杨绍下意识用手掩住口鼻:“这是什么?”
魏逐风也同时用手挡住,问杨绍:“淮铜山昔日有什么典故吗?”
“哪方面?”
“例如,与横山。”
杨绍眯起眼睛:“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横山瘴气纵深,十几年前曾有几位长老试图迁居,许多无主山脉均有踏足痕迹,他们在淮铜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最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了。这事我不清楚,是我从世外刚入扬州,在茶余饭后听说的。”
“所以,是不是可以说,淮铜山就是企图复制的另一座横山,而这阵雾气就是一位机关大师留下的最后一道遗作。巧夺天工。”
匠心独运的山与水沉默着朝他比了个手势,像是跨越时空的最后一个笑脸。
魏逐风说:“很遗憾,竟然是被我触发了。”
他每一句话落下杨绍的呼吸都更深重一分,他扯过绳索就跑:“走,我们得快点找到我小外甥。”
“等等,如果这座山完全是按照那位大师全然复刻的话,我有一个必须要去的地方。”这一路上魏逐风都循规蹈矩地跟在身后乖觉得很,这就让杨绍根本没有对一个青年人的力量有任何防备,只要他强硬一点就立刻被拽走,杨绍愤怒挣扎:“别动!”
“这雾不是普通的雾,谁在这里待久了都会被迷惑心智!你相信我一次,我要试试,得把这雾的来源关上。谁!”
熟悉的面孔嘻嘻哈哈跳了出来,层层叠叠地出现,每跳出来一个就让魏逐风一言难尽地皱了下眉头,“快点跟上身后。”他把杨绍甩到飞起,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浩浩荡荡朝着机关小屋去了。
希望会有,一定要有。
魏逐风转身问他们:“陆扬呢?”
“你家大人吗,和我们家老头子走散了。”郁言无条件信任。
“你还好意思说,不是能算出路在哪吗,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还是走不出去。”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所难免嘛,再说我们就算走弯路了不还是遇到了小风风吗。”
孔霰冷静地奔袭着:“劝你别这么叫。”
成响也面无表情:“容易被打。”
杨绍满头官司,照直了就想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头上敲,未料还不知身份时对他格外恭敬的魏逐风在各自坦诚心知肚明后,反而礼乐崩坏地往他头上按了一下:“别吵。”
而他莫名其妙地就是发不出火。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杨绍劝了自己三百遍。
“等等,这树上留了记号。我们走过这里,但……又加了一道。”
魏逐风停下来,伸出手去抚摸。
扭曲的手势,密密麻麻地盘旋在都要寿终正寝的古树上,只有痕迹证明崭新。
“沟壑里很干燥,前天下了雨,这是在昨天我们和师父失散后才出现的。”
“有纸吗?”魏逐风拓印下来,微微低了下头,没做多的纠缠,“走吧。”
“行——”
“等一下,如果后面还发现了这样的痕迹,麻烦,请,呃……”
“第一时间喊你,没问题。”
魏逐风说:“谢谢。”
他面无表情地抓住杨绍:“前辈,乖乖跟着,我比你更想找到他。”
快。
快。
趁脑子还没模糊,他梳理出一副等比复刻的地图,将淮铜山的每个点位一一对应,那个机关屋在哪。
两个时辰后,地上并没有出现陆扬曾经张牙舞爪在他面前炫耀给他的旋钮,难道他的推测是错误的?淮铜山作为新址的建造并没有完全参照原来,而是因地制宜有做调整吗?
杨绍反讽:“你不是吹的吧?真有能控制机关的中枢啊。有这种东西你们前辈不早就研究出来了。”
“你别烦我,我有内部消息。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远方将这副场景守诸眼底的惊讶地小声议论:“你有没有觉得小风风很亲近这个大叔啊。”
“是啊。看着很不耐烦,实际上很信任。他身边总有奇奇怪怪的人呢。”
魏逐风猛地擡头:“这里是不是离后湖特别近?”
他记得横山也有一座湖。
那可能是一座锚点。
冰面碎裂,尸体早就收起来了,他们在百年的松树下找到了第二片扭曲的痕迹,浓墨重彩,大片大片的文字符号,他们也同样拓印了下来。
魏逐风读完那片符号,转向身后:“你很快,是不是?”
成响点头。
魏逐风说:“拜托了。”
他师弟愣了一下。
他将手伸进透心凉的冰水里,霎那间从指尖红到了指腹。痒意就像有不知名的鱼群啃咬,蔓延到心脏,魏逐风一动不动,任由比雪更刺骨的疾风艰难地侧刮着鼻梁和双颊。
他必须在岸边,必须由他来回想,那天黎明前他在何处触发了仓鼠机关,又从何处绝壁攀援而上,擦去了神明眼角最初的一颗笑纹。
成响说:“好,好。不负,所托。”
被寄予着厚望的,他朝前跃去,轻盈地点在了每一块还没完全消融的冰块上,跳到了湖面中央。
天地辽阔无垠,在这一刻再多的人也是沧海一粟,站在这里觉得耳边特别安静。
魏逐风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间飘摇而至:“往前再走一点。”
半个膝盖浸泡在冰水里,成响打了个哆嗦,顺从意图地退了一步。
在哪里?
他当年无意间翘动的大型机关,沉睡着的水中巨兽。
他蹲在那里,忽然想遥远地问一句。
你说,这算不算是冥冥中又走回了原点。
别出声,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