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完结百年好合
那人轻易地引他走出了雾气中。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看清楚人脸。
这个人……这个男人，容貌过于浓墨重彩，令人一见难忘，可浑身泛着很浓重的避而远之，目光直接，侵略性极强，被直视之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他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风尘仆仆地站在了这里。
陆扬不寒，但是他的身体仿佛在驱使他观察这双眼睛。不止眼睛，还有全身上上下下的所有地方，连袖口都想扒开望一眼。
而对方的目光流转，也让他有种同样的错觉。
他心中有种古怪的异动，只好匆匆撇开目光，说：“谢谢。”
男人扬起右臂，示意。
陆扬的样子是要极力划清界限，但手还牢牢地放在他手心里。
陆扬飞快抽了回来，懊恼，但故作高深地偏了下头，在外人眼前很唬人，奈何这人太高了，轻易就看见红透了的耳朵。
想摸……
此人一步一踏，不由分说地走了过来——
陆扬承认他有些害怕了，于是像兔子一样往后一跃，高声道：“我乃神仙附身。不信你去看，祠堂里的陆大人与在下长得一模一样！”
那人似乎是被他的反客为主惊着了，脚步顿了一顿，就那么饶有兴致地立在原地。
陆扬眼睛一转。
很好，有戏！接下来就看我怎么诓了。
陆扬胡说八道：“你定仕途亨通，财源广进。只是，只是，广进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说出去？神仙不能随便降世，行踪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神仙。”他改口时很不明显地动了下嘴角，“林间盘根错节，大仙能自己走出去吗。”
陆扬强装镇定道：“自然是能的。”
虽然跌跌撞撞，到底还是给他摸索出来了。
他悄悄擦掉了脸旁豆大的汗珠，简短道：“那就就此别过？”
此人神情岿然不动，娓娓道来：“在下盘缠被偷了，神仙能顺我一路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只有这个。”陆扬抓耳挠腮，从里层又里层翻出来一块硬邦邦的薄饼，掰了一下。
这饼还掉渣，边缘锯齿摇摇欲坠。
他嘴边的笑也摇摇欲坠。
总觉得和这么清贵的人不太相符呢。
那青年脸上却没有嫌恶之色，让陆扬觉得他是个很有礼仪的人。
他也没问为什么神天天接受敬奉，却只有这么一点点油水，认真道：“神仙真好，谢谢神仙。”
陆扬惊呆了，忙不叠支支吾吾：“咳，神仙是……普济众生的！”
他不清不楚地允许人跟在身边，甚至一反常理地没有询问对方到底要去哪儿。
魏少侠道：“和你一样。”
陆扬心里想，和我一样是哪里？
但是他没问。
他为什么不问呢？
他透过屏风的间隙悄悄窥视。
正在与掌柜讨价还价的魏少侠，似有所感地一回头，就恰巧与角落里的目光撞上了。
他微微一笑。
陆扬落荒而逃。
他收回笑，继续应付眼前。
还价是件很简单的事。
掌柜口若悬河。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强调道：“不行。”
等到天黑了，魏少侠忽然问他：“想去喝酒吗？”
陆扬其实不想，但是他说：“也可以吧。”
路过一个小摊，身份是偷了盘缠的落魄公子，忽然利落地付了账，匆匆递给了他一个狐貍面具：“这个给你。”
陆扬没戴，放在脸前摇了摇，隔着这段雕刻的木头冲他弯了下眼睛，很敬业地尊崇了自己的伪装身份：“嗯，你的心意神仙收到了。”
他们到了一座高耸的酒楼，看得出来木头很新。
陆扬看着自己的茶杯里不断灌进茶水，对着提壶的魏少侠问：“是近几年才翻修过？”
魏逐风漫不经心：“烧了。”
陆扬：“？”
小二迈着喜悦的步伐，神清气爽地迎了过来：“二位吃点什——亲娘嘞！”
男儿膝下有黄金，小二一贯连招，行云流水地就跪下了：“小陆大人，小人近来洗心革面重新做，没有倒卖人口没有强抢民女更没有走私稀货！求求你，别烧我的楼了！”
陆扬缓慢又疑惑地眨了下眼，却听身旁之人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居高临下地审讯道：“地下呢？”
“回禀殿……回禀，哎呀，没有没有，小陆大人，小人是良民啊，角斗场早就没有了，不信你可以去翻账目。”
魏逐风：“确有其事吗？”
“小的以性命担保！这个，看二位爷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一定是疲倦不堪，快来快来。”
小二很有眼力见地抢走了陆扬的饼，收获了一个震惊而无助的眼神。
陆扬：“不是来喝酒的吗？”
魏少侠道：“带陆神仙来化缘的。”
他们的行囊灌满了当地的食物，经小二拍胸脯保证，绝对美味可口。
陆扬知道，这是那位陆将军的面子。
寻常人可能从一开始就觉得有失敬意，陆扬直到欠了太多人情才感到有点愧疚。
魏少侠很刻意地引导他向一个方向走。
这天，他把烧鸡放在一块充当牌位的木头前，虔诚地拜了三拜。
“你在做什么？”
一个古怪的老婆婆凑过来与他大眼瞪小眼，她与陆扬对视许久，喃喃了一句：“还真是不记得了啊。”
不记得，什么？
明顽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起来，到你了。”
沿街不再是长长的手提白灯，红色的烛光在他脸边闪烁，四处锣鼓喧天，尘世间的热闹映入眼帘，仿佛谁家在娶亲。
他莫名其妙地被那个叫明顽的老太太扶进了一个红色的轿子里，还顺手盖上了盖头。
陆扬伸手就要反抗，只听那个老太太不由分说道：“这是祭祀。”
神仙嫁娶，百年大喜，只是所有准备皆不像是临时起意。
陆扬只好一动不动端正坐在正中央，大气不敢喘，他所羡慕的尘世中的热闹就以这种方式降临在身边，而后，他也成了这份热闹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过了很久他才敢侧过一点身，去问一直跟在轿子旁说着吉利话的娘娘，“这是哪儿？”
娘娘说：“这是枣榆村呀小公子，三年前裕王殿下特准，从沿河一路搬迁至镇上了，村中与外界通商，年初，明夫子还扩建了学堂。多亏了殿下和小陆大人。”
陆扬撑开帘幕的手默默地紧了紧。他只好说：“你们信山神？”
“信的。”娘娘不知为什么要在此时提到神祗，复又笑容满面跟了一句，“新婚燕尔，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