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对的吗?
钟情在那通电话之后陷入了某种低迷且自我割裂的状态,他并没有去思考自己或是秦思意的未来,而是思索起了当下的心动究竟是否应当被定义为罪恶。
他还记得花瓶里的那束郁金香,还记得母亲拥抱自己时的温度,记得环绕在身边的香气,也记得下在生日那晚的大雨。
他的母亲停留在了并不令人愉快的雨夜中,而父亲相片中的少年却始终沐浴在盛夏热烈的光里。
迷人又耀眼,好像无数个记忆里的秦思意。
爱欲即是罪恶。
钟情在见到秦思意的瞬间想到了这句话。
“我们的小画家回来了。”对方又在看着他笑,眉清目朗,温润璀璨。
秦思意坐在休息室的琴凳上,隔着数道梁柱朝他望过来,那眼里依稀装着期待,细看又只有得体与疏离。
斯特兰德的学生们在他的提醒下纷纷转头朝钟情看过去,嬉闹着向他传达赞美与善意,很快就在两人之间隔出了一道攒动的人墙。
琴声并未再度于斯特兰德响起。
当人群散去,窗边就只剩下了一台被盖好的钢琴,以及一片不知何时被吹进屋内的枯叶。
-弦乐比赛结束之后,学长和林嘉时都去做了些什么?
钟情在走上楼梯的时间里莫名地想到。
-会聊起我吗?
他推开寝室的门,秦思意正换下表演时所穿的礼服。
对方解开领结,将它放进袖扣旁的盒子里,等到盖好盖子才又看向钟情,略带迷茫地抱怨到:“她们好像把我的东西弄丢了。”
“是重要的东西吗?”
秦思意摇了摇头,继而答道:“也不是,就是领带衬衣之类的小东西。”
“可能是我自己丢在什么地方忘了。”
他说完便不甚在意地继续换起了衣服,站在衣柜的门后,刚巧便能挡住钟情的身影。
他看不见对方,自然也无从得知钟情是怎样一副表情。
后者在鼓动的心跳里纠结、挣扎,似乎即刻便会被自己的烦扰所溺毙。
他从门后走到了桌前,匆忙将桌角那面镜子扣下,焦躁又无措地听着它发出‘啪’一声巨响。
诗歌拥有感染人的魔力。
可惜的是,这晚的钟情却始终被桎梏在那些冗杂且纷乱的情绪里。
他第一次将秦思意的诵读当成了与月色相合的背景音,悠悠在寂静的深夜里回荡,却并不能让他想到要去细听。
-假使爱与欲望都成了罪恶,那是否就证明这次悸动是一个错误的反应?
窗边的少年在诗句结束后逐渐安静下来,钟情听见了窸窸窣窣一阵离开床铺摆放书本的声音,然后就是漫长的,再无任何声响的岑寂。
他躲在被窝里,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着秦思意陷入沉眠,好让他能够更直观地考虑,那些他已然做错的事情。
钟情从与父亲的通话中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似乎他从更早之前就该纠正自己错误。
他想,将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
令人恶心地在桌上摆上一张照片,看似深情地去缅怀自己逝去的,或者说从未得到过的情感?
他在恍惚间起身走到了秦思意的床边,漠然盯着眼前熟睡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钟情甚至更希望对方是死了,至少他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无望。
他蹲下身,屏住呼吸凑到了秦思意的枕边,又看着对方沉思了许久,而后轻轻将自己的五指塞进了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钟情仿佛嗅到了那阵带着朝露的香气铺天盖地朝自己涌来。
从四肢百骸侵入,最终死死攥住他的心跳。
“学长。”他轻唤了对方一声。
“我向你忏悔。”钟情把秦思意的手牵到了自己面前。
他在这句之后压下指尖,扣住了对方的掌骨。
那动作又轻又缓,好像他握紧的,不过是清晨尚未消弭的雾气。
“可不可以不要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我?”
钟情太难受了,酸涩到只能低头去抵住自己的手背。
离开自己的床铺之前,他是想好了要放弃的,所有的错与恶,他都不想让它们继续留下。
可眼前的人是秦思意,对方就像一个对他使用了魔药的巫师,无论钟情怎样挣扎,都逃不开要向对方靠近的冲动。
他在伸手的刹那产生了强烈的背叛感,记忆不断回溯,重复着在脑海中放映那些与母亲一同度过的岁月。
它们在一声撞击声后戛然而止,变成父亲桌上的相片,又最终变成眼前秦思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