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V】天师，对话福神
“……”福神迟缓的转过头，看清了握剑的少年，也看清了那柄熊熊燃烧的火焰长剑。
他双眼的纯黑逐渐退去，恢复成了黑白分明的眼白和眼瞳，脸色却冷的像冰。
被洞穿的影子原本想要反击，却被福神制止，乖顺的蛰伏下来。
“我认识你手里的剑。”他慢慢的说，“……文景玉，她在哪？”
“我也不知道。”姜汜眨眨眼睛，“我只是记起来一些事情而已，小福。”
福神皱起眉，居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其实从看到那把剑开始，他的态度就不太一样了。
“怎么做到的？”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如此精准的配合人间除去了我的鬼种？”
是的，影子并不是、或者说，不只是被姜汜那一剑伤到的。
姜汜之所以能破除夜幕，其实因为影子在刚刚突然萎靡了下来，应该是受了巨大的伤。
因为受伤而露出了巨大的破绽，所以被伺机而动的姜汜发现了，并且及时出手，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我并不知道人间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及时醒过来了，然后抓住了这个时机。”姜汜松开握剑的手，火焰长剑顿时失去了形体，在血雾中潇散。
他咳嗽了声，身体开始摇晃。一只苍白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无数根血红的丝线从他手掌上蔓延而出，没入了姜汜的身体。
是薛航。
姜汜的伤势并没有痊愈，他之所以能维持正常的动作，就是因为这些血色的丝线。
满是伤痕的皮肤上，也缝着道道同样的血色丝线。就是这些血线暂时填充、支撑着他的身体。
“你本应该无法醒来的。”福神把影子收拢，变成了他本人的形状，撤到了自己的背面，而他是面对着姜汜的。
姜汜干脆坐到了地上。
“我确实差点就被困住了。”他又咳嗽了两声，神情却满是满足和骄傲，“但是，能给人的记忆动手脚的，可不止有你。”
当时姜汜差点就要在那片苍白中迷失了。
然而，正在他悲痛之时，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个刻入他骨髓的清润声音。
“宝贝。”
姜汜赫然擡头。
是文景玉。
她穿着那身旧道袍，乌黑长发用一根毛笔挽起，眉眼温润，君子如玉。
正是姜汜最初见到的那个风华绝代的文景玉。
看到她，姜汜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中，根本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而面前的文景玉却继续说了下去。
“宝贝，你能看到为师，说明过去的事情，你已经全部回想起来了。”
“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段录像。为师研究了小福留下的术式，想办法给你留下了这段记忆。哎，谁让为师是天才呢？”
她弯起嘴唇。
姜汜怔怔的看着她。
“宝贝，为师很抱歉，用这种方式对待你。什么都不告诉你，又让你忘记一切。”文景玉的笑容消失了，面上浮现出些许难过，“但是有些事情，不能说，不能被你知道。即使是现在，也有太多事无法言明。为了这个计划，为师准备了整整三十年。”
“不出意外的话，我死的那年，你应该是十八岁吧？你应该不知道，在遇到你的那一年，我就应该死去了。”女人平和的诉说着自己预计的未来。
“这是早已写好的结局。”她叹气，眼神平和的看着前方，也许是试图看清未来的徒弟，“而遇见你，是唯一的意外。”
“你太独特了，宝贝。我知道，这天底下，我是最适合引领你的人。”她语气平淡却骄傲，“我告诉自己，我需要让你好好成长。为此，我要多活十年。”
“我也在怀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我是不是应该亲自抚养你。你的天资，为师是不放心交给别人的。可是给你，又决然离去，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自言自语般的问道：“宝贝，你会因为这个，后悔留在我身边吗？会后悔成为我的家人吗？如果养大你的不是我，你会更幸福吗？”
姜汜沉默的跪坐着，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不知道，师父。”他慢慢的说，“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绝不后悔，成为你的徒弟，你的家人。”他好像在回答文景玉，也好像在回答着自己，“我甚至不想去假设，生命中没有你的可能。”
“我猜你不会。”安静了一会儿后，文景玉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勇敢的孩子，不会因为最终失去了，而后悔获得，对吧？”
姜汜无言的点点头。
文景玉足够自信，自信到在十年前就能假设出姜汜现在的样子——她相信她能把姜汜培养成她想象中的样子。
她确实做到了。
“那就好。”她眨眨眼，好像真的在和姜汜对话一样，“宝贝，自己活着很累吧？但是你好好活下去了。做的很好，辛苦你了。”
姜汜的心头蓦然涌起酸涩，心绪被搅的仿佛一团乱麻。
他发出了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在呼唤的声音：“师父……”
除了这两个字，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回忆是好东西，宝贝。不要因为找回了记忆，就打乱了你前进的步伐。”文景玉低声说，“好了，这么大了，就不要再撒娇了。过来，师父抱抱。”
过去的她张开了手臂，虚虚揽住了未来的姜汜。
姜汜鼻子一酸，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入她怀里。
什么都没有。
那只是一个幻影。
冲过头了的姜汜退回来，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假装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满是肥皂清香的怀抱。
“继续走下去吧，好好活着。人间有很多很美好的地方，多去看看吧。”她摸了摸姜汜的头，比划的高度却比姜汜的身高略低一些。姜汜矮下身子，让那个虚幻的手掌落到自己的头顶。
那些翻涌的心绪好像都平静了下来，姜汜久违的感受到了安宁。
那些痛楚和委屈，那些不甘和暗恨，都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