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赋(1 / 2)

洛阳赋

看到这队流民的时候,齐滺的眼皮都不禁跳了一下。刚刚萧楫舟还说过,他们并没有离开大兴城多久。按照时间推测,齐滺觉得他们应该还在大兴的周边地区,有没有进入下一个城市的管理范围都不好说。

换句话说,这里现在还叫天子脚下。天子脚下竟然出现了流民,这可不是盛世之景。

萧楫舟的政/治敏感度比齐滺还要高,他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些流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冲着侯虞使了个眼色。

侯虞领命,他腰间佩剑,满面寒霜地走到流民面前:“你们拦车有何要事?”

面对这么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那队流民中领队的老者脸上竟然不见瑟缩与害怕,他挺直因为寒冷而佝偻的脊背,看上去气势竟然不比侯虞弱上多少。

那个老者对着侯虞欠身行了一礼,竟然是大梁通用的士子礼——这老者很显然读过书,甚至可能是什么小贵族出身。

老者道:“这位先生,老朽姓赵名拓,乃是洛阳下辖乡村永明村的村民,老朽忝为里正,现如今是带着村民去大兴告御状的。”

洛阳周边的村民,还要告御状……齐滺隐隐猜测到他们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但齐滺没想到,赵拓竟然没有继续深讲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说道:“天寒地冻,我们没有存粮了,故来请问先生能否施舍一些衣食,至少让孩子和老人们吃点。年轻人体力壮,可孩子们和老人们要撑不住了。”

齐滺顺着赵拓指向的方向看去,就见流民队里真有几个被护在中间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瑟缩地挤在一起,但身上的衣物却明显要比其他人厚实一点,几个孩子的脸上更是能明显看出比成年人更加精神的风貌来。

看来赵拓倒是没有说谎,他们确实很照顾老人和孩子。

老幼从来都是人心里最软的一部分,见到这队流民在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下还愿意照顾老幼,萧楫舟的眉头也微微松了下来,转身对侯虞吩咐道:“给他们一些吃的穿的。”

侯虞点头,很快就拿了许多衣物食物分给那些流民。赵拓当真在这些流民中很有威望,在他的组织下,食物与衣物最开始都被分给了老人孩子,之后才是年轻人,而赵拓则是最后一个领食物的。

饥寒之下护食是人类的本能,但面前这些人却知道要将衣食留给弱者,这和齐滺想象中的封建王朝以青壮年为中心的分配方式有些不小的区别,齐滺对这伙流民也好奇了起来。

眼见流民已经被安顿,三三两两地在附近烤起火来,齐滺也不再憋在马车里,直接拉开马车的车帘跳了下去。

萧楫舟给齐滺整理了一下衣襟,狐貍毛的衣领将齐滺裹得严严实实的。确认齐滺不会被寒风吹到,萧楫舟才说道:“跳下来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的路有多滑?”

齐滺眨眨眼,他自知理亏,只能撒娇耍赖:“我知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认错倒是很积极,积极到萧楫舟想生气都气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点着齐滺的额头,叹了一句:“你啊。”

齐滺知道这茬算是过去了,他笑嘻嘻地跑到老者赵拓面前,在赵拓面前坐下,问:“老人家,你们要去大兴告御状?告谁?”

听到齐滺的问话,老者却谨慎地看了齐滺一眼,眼底谨慎的神色分明是并不想多言,以免节外生枝。

齐滺见状倒也不觉得意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来都是官场特色,如果赵拓见个人就说出他们的目的,可能都没办法活着走到大兴地区。

逢人就说自己是去告御状的,是希望让各方势力都盯上他们,这样反而让某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杀人灭口。

想通了这一关窍,齐滺反而不执着问他们究竟要告谁的御状了,而是问道:“老人家,老人和孩子们都带来了,你们的村子没有留人吗?”

听到这句话,赵拓的眼底竟是闪过浓浓的悲痛来。他的眼中有晶莹闪烁,就连声音中都带沙哑:“村里没有留人——如果我们告御状成功,我们就一起回乡,应该还赶得上明年的春耕;如果告御状失败,大概一个人都活不了,留人做什么?”

语气中尽是浓浓的绝望,又带着破釜沉舟的狠绝,丝毫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齐滺瞬间就明白,这些流民遇到的困难一定不小——

封建王朝更叠,从来都是种田的人无田可耕才会揭竿而起,等推翻了腐朽的旧王朝,则接着回去种田。

换句话说,封建王朝的农民群体,但凡活得下去,就不会背井离乡。而封建王朝百姓的根则在田地,有田可耕,他们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的时候,往往是无田可耕的时候。

这么一想,齐滺恍然间猜到了什么,他试探着开口:“是不是那些贪官趁机兼并你们的田地了?”

赵拓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略带几分吃惊地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突然间,赵拓似乎是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倏然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遍周围,当他目光落在内侯官佩刀的腰间的时候,他又缓缓坐下,小声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皇帝老爷的人?”

齐滺:“???”

老人家,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离谱至极又准确至极的答案的?

齐滺自己都好奇了:“老人家,你怎么会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