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柳(1 / 2)

江南柳

第二日一早,在萧楫舟满心惴惴不安中,齐滺乘着马车带着梨花村的村民走到了临安的府衙。

临安是余杭郡的治所,县令正是余杭何氏的子孙,何纶。

何纶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就连官袍上都还带着褶皱,显而易见主人的慌张。

齐滺连问都不问,直接跨步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问:“堂尊大人,本官坐在主位,你没有意见吧?”

按品秩,齐滺身为都察院院使,官居三品;何纶为一县县令,官居七品;正该齐滺坐主位;

按身份,齐滺携天子令,以天子特使身份公办,便是一品官员、勋爵也要先行拜礼。

何纶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向齐滺施礼后,何纶便道:“原该大人坐首位。下官不知上差降临,所为何事?”

齐滺懒得和这些人打太极,直接开门见山:“本官在梨花村亲眼所见,临安治下官吏竟以百姓税收不足为由对百姓进行二次收税,本官受百姓之托前来问问,这是何处的规定?”

齐滺道:“若本官所记不错,《大梁律》载有明文,百姓赋税当面点清,若有缺斤少两者,非百姓之过,乃官吏之过,本官可有记错?”

何纶:“上差所记不错。此事下官昨夜已连夜查明,此乃治下小吏为一己私利而贪赃枉法,下官已按照《大梁律》将其下狱。结果今早一看,那小吏已畏罪自杀。尸首就在府衙,大人可要一观?”

卸磨杀驴,弃车保帅,何纶行为和齐滺昨夜所猜真是一点不假。猜想何纶必然已经将线索清理得八九不离十了,齐滺也懒得为伥鬼申冤,便道:“既是畏罪自杀,那便找个地方埋了吧。倒是有一件事本官想问——”

说着,齐滺的目光落在何纶的身上,如同刀剑一般刺骨,刺得何纶只觉得从脚底蔓延上一股冷气。

齐滺问:“临安治下如此混乱,这样的事只怕不止一例。堂尊大人是只管了这一件,还是严查了整个临安上下?”

何纶一顿,才回答道:“时间紧急,目前为止,只惩处了梨花村一项。不过其余小吏的整治已经提上日程,下官回去便严查其余人等,务必将此国之蛀虫纷纷绳之以法,不让他们再欺压百姓!”

听了何纶的话,齐滺便道:“那便是还没有整治了?堂尊大人若是腾不出手,本官也可以代劳。”

这句话也不知是戳到了何纶的什么痛处,他连忙擡起头,说道:“不敢劳烦上差,下官会尽早将事情一一摆平,给上差一个交代。”

说完,甚至不等齐滺继续说话,何纶竟然道:“时候已然不早,上差从梨花村赶来,想必已是舟车劳顿,不如去县衙后堂稍作休息。待上差恢复一些,再与下官商讨这些污吏之事?”

齐滺当场眯起了眼。一瞬间,无数猜测从他脑中闪过,他甚至怀疑起县衙后堂是不是已经埋伏了刀斧手,就等着他这只王八入瓮。

——哦,不对,他才不是王八。

齐滺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身侧萧楫舟。感受到齐滺投来的目光,萧楫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有了萧楫舟的许可,齐滺顿时放下了心,便对何纶说道:“既如此,还烦劳堂尊大人带路,本官也确实乏了。”

何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他道:“上差请。”

等到了县衙的后堂,齐滺才知道,这位看起来丰神俊朗的县令大人肚子里揣的都是些什么主意。

齐滺到了后堂,直接被何纶请到了主位上坐好,何纶笑道:“听闻上差到访临安,早该扫榻以待,谁知却拖到了今日,都是下官的不是。今日下官略备薄酒,为上差接风洗尘。”

说着,何纶拍了拍手,几个身着绫罗的少女捧着一个个托盘走了上来。一个少女为齐滺布菜,齐滺甚至能闻到少女身上甜而不腻的香粉味儿。

齐滺瞬间就明白了这些少女的身份——家伎。明面上不过是侍候人的奴婢,实际上干的什么勾当大家都心里门清。只是齐滺能清了大梁境内明里暗里的秦楼楚馆,却管不到这些世家的家里去。

齐滺默默离这些少女远了一点。

擡头间,他便看到萧楫舟也一脸嫌弃地看着身旁的少女,直接呵斥了一句:“滚出去!”

何纶吓了一跳:“这位上差是?”

萧楫舟冲着何纶阴森森地冷笑:“堂尊大人若是不想我等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报给陛下,便将这些家伎都请出去。”

何纶也看出来了两位“内侯官”对家伎的不喜,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两个不解风情的玩意儿,一边挥了挥手让这些少女全部出去。

也是奇怪,说是接风宴,却摆在县衙后堂,堂内也没有世家每逢宴请必备的乐舞伶人。

齐滺当即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何纶便道:“上差没有尝过余杭特产吧?容下官为上差一一介绍。”

说着,何纶指向第一道菜。

何纶:“这第一道菜,乃是我余杭特产,为了纪念当年的海棠舍人所做,故而这道菜就叫‘海棠说’。用海棠花瓣将豆腐染色,再将豆腐做成海棠花的形状。远远看去,如同海棠瀑流,江南士子争相品尝。上差尝尝?”

齐滺低眸看去,就见这道菜也不知是怎么做的,豆腐呈现出火红的半透明状,花瓣间的花蕊更是栩栩如生。

很难想象,豆腐也能做得如此精致。